探访哥本哈根嬉皮士“自由城”

2006年9月26日，克里斯蒂纳，人们正在庆祝“自由城”成立35周年。

2007年5月14日，哥本哈根，警方欲进入克里斯蒂纳拆除空屋“火柴盒”，引起人们抗议。

克里斯蒂纳一栋房屋上绘满涂鸦。本报记者 谢来 摄

　　本月18日，丹麦最高法院裁决，丹麦城中的克里斯蒂纳地区属于丹麦领土，不能肆意滥用。为何一块小小的城中土地，最高法院要大动干戈？原来，克里斯蒂纳是丹麦首都哥本哈根城中的一块“飞地”。几十年来，这里好像独立于政府管辖之外，嬉皮士和艺术家长年“占地为王”，享受着自己的乌托邦美梦。本报记者曾经亲自探访该地，看看克里斯蒂纳在嬉皮士手里，变成了什么样子？为了保住自己的栖身之所，嬉皮士们多年来如何与政府周旋？

　　“这是一片充满活力的嬉皮士乐土，多文化融合的独立社区。”在地图上找到“自由城”克里斯蒂纳并不困难，地图的编写者显然已将其视为哥本哈根市的骄傲。但初来乍到的游客在一片安详宁静的老城区寻找克里斯蒂纳，就如同哈里·波特在世俗世界里探寻魔法巷的入口。绕过一座威严的教堂，街道的拐角处似乎被什么东西照亮，走近一看才发现，整整一面墙都是斑斓的涂鸦画。它们高调地宣告：从这里开始，就是自由城克里斯蒂纳的领地。

　　“非主流”的乌托邦

　　入口处，一栋临街楼房身披“盛装”，整个外墙面上画满了嬉皮士梦想中的极乐世界：北欧的森林中，住着长翅膀的树精灵和小矮人，中国神话中的龙和凤也在其中飞舞……沿着小道走进其中，似乎来到一个时间凝固的地方。和哥本哈根干净整洁的街道相比，这里仿佛停留在上世纪70年代。

　　克里斯蒂纳的建筑大都是19世纪留下来的军营或堡垒，经过嬉皮士们几十年的“改造”，其灰暗冰冷的外墙被色彩鲜艳的各式涂鸦所覆盖，朋克、哥特、吉普赛风格混为一体，却处处让人感到温暖。这正是其创建者的初衷，将军事建筑作为和平用途。

　　除了砖石楼房，这里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建筑物：大大小小的帆布帐篷，用火车车厢改造的公共卫生间，有的空地被种上了蔬菜，还有的则看似堆满垃圾，其实却是异想天开的雕塑作品。

　　克里斯蒂纳的中心地段有一个热闹集市，是民间艺术家们展示才华的地方，旁边的小巷里有各具特色的酒吧和画廊，空气中留有香烟和大麻的味道。

　　附近的一个大帐篷内是居民们的议事中心，无论你是否属于这里，都可以走进来旁听。到吃饭的时间，帐篷里会向所有人供应免费的餐点，尽管只是最简单的面包和热汤。

　　“占地为王”几十年

　　作为20世纪最有影响力的乌托邦社区之一。克里斯蒂纳诞生于反战运动风起云涌的上世纪六七十年代。

　　克里斯蒂纳曾是一座建于19世纪的军事基地。1971年军队撤出后，附近的一些无家可归者开始偷偷住进其中被废弃的房子里。

　　1971年9月26日，一位小有名气的丹麦无政府主义记者雅各布·卢德文森发表了题为“市民占领军事禁城”的文章，标志着嬉皮士正式宣称对克里斯蒂纳的所有权。

　　卢德文森写道：“克里斯蒂纳是拓荒者的土地，这是我们从头开始建造一个社会的契机，拥有一座电站，一座浴池，还有巨大的健身房，那些寻求平静的人可以在这里冥想，做瑜伽。喜爱戏剧的团体可以在这里的大厅表演。还有让吸毒者容身的场所。

　　这群人在此定居下来之后，宣布该社区将“自治”，并且制定了规则和制度。社区的大大小小决定，都要大多数居民同意才能通过。

　　克里斯蒂纳还有了自己的宣言我们的目的是创造一个自治社区，其中每个居民都要对整个社区负责，我们的社会要在经济上自给自足，同时立志改变精神匮乏和身体贫弱的双重病态，对此我们抱定坚不可摧的信念。

　　目前克里斯蒂纳有约900名居民，他们每个人都要向社区缴纳每月约250美元的租金，同时向政府交水电费。这些“最后的嬉皮士”都已步入中年，他们外表的装束更像摩登时代的吉普赛人，谈不上衣着褴褛，但显然随心所欲。

　　嬉皮士“维权之战”

　　然而，如何应对这群“占领”军事基地的嬉皮士，对历届政府都是一个难题。

　　1989年，丹麦政府颁布了“克里斯蒂纳法”，首次正式赋予其居民使用克里斯蒂纳土地的权利。

　　但2004年，丹麦政府试图将克里斯蒂纳“正常化”，开始着手修订“克里斯蒂纳法”，取消900多位居民对土地的集体所有权。根据该修订案，丹麦国防部长将有权决定克里斯蒂纳的建筑是否应当被拆除。政府的设想是将克里斯蒂纳建成一个多种群体混居的另类社区，现有的居民可以留下，但要缴纳低于市场价的租金。

　　随后，当地居民和政府就改造方案进行多次协商，但无果而终。2007年5月，丹麦森林和自然署的工作人员在警察的陪同下进入克里斯蒂纳，打算拆除一座废弃的建筑。这座名叫“火柴盒”的小楼早已无人居住，但克里斯蒂纳的居民们误以为警察要把自己的房子拆掉。当警察进入干预时，遭到了大批居民的暴力对抗，他们朝警车扔石块，射烟花。警察则用催泪瓦斯还击。

　　冲突一直持续到次日清晨，几次试图冲进克里斯蒂纳的努力失败后，警方最终只得放弃，抗议者中，50人被逮捕。

　　2006年底，克里斯蒂纳的居民向法官起诉政府，称2004年修订案剥夺居民集体所有权的做法不合法。但丹麦东部高等法院驳回了他们的要求，称克里斯蒂纳属于丹麦政府，而非在此居住的居民。

　　没有商业味儿的“景点”

　　本月18日，丹麦最高法院裁决，未来十年内，克里斯蒂纳的土地将被逐渐转交给政府用于再开发。

　　这或许意味着克里斯蒂纳终将被其一直排斥的主流商业文化吞没，嬉皮士文化的最后堡垒终将退出它与资本主义持续数十载的战争。只不过，这场战争或许没有最后的输家，因为克里斯蒂纳和哥本哈根从来都是紧密相连的一体。

　　如今的克里斯蒂纳已成为丹麦第三大旅游胜地。它凭借自发而无序的浪漫主义吸引了全世界的游客，不仅成为嬉皮士的朝圣地，也是普通游客到丹麦后必去的景点，正因为如此，以艺术为生的嬉皮士才得以生存。不论他们的初衷是否如此，克里斯蒂纳从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自给自足，而更像一个因纯正嬉皮士血统而闻名遐迩的旅游品牌。

　　虽然如此，克里斯蒂纳仍难能可贵地抵御着商业文化的侵袭。没有任何一位居民想凭借这个“品牌”发家致富。这里不像其他商业景区，会有人缠着你兜售纪念品；或者画地为牢，向留影纪念的游客索取费用；更不会看到打着小旗的导游将成群的游客领进商店购物……克里斯蒂纳随处可见禁止拍照的标志，它告诉游客：欢迎来到我们的城市，但希望你不要打扰我们。

　　哥本哈根的鲜艳涂鸦

任何到访过克里斯蒂纳的外国游客都会自然产生这样的假设：如果这个嬉皮士的乌托邦是建在别处的土地上，那么它“我行我素”到今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。

　　英国剑桥大学的一项调查显示，丹麦是欧洲最幸福的国家之一，这主要源自公众对社会机构的信任，以及高度的社会融合与宽容。并非巧合的是，这些正是克里斯蒂纳的居民们认为西方社会所缺乏的特质。

　　从这个角度而言，克里斯蒂纳不是真正的异类，它就像童话般古朴浪漫的哥本哈根城中一片鲜艳的涂鸦，同样秉承自由、宽容、环保的传统，只不过是以另一种个性鲜明的方式。

　　本版采写/本报记者 谢来

　　作者：谢来 (本文来源：新京报
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