专访保姆纵火案律师：退庭是最大限度维护莫焕晶的合法权益

每日人物卫诗婕报道

“大状你这是要火的节奏啊。”

手机不停响起，党琳山接起来，朋友听闻他今天退庭的行为，前来问询。

今天上午9点28分，在开庭后不到半小时，党琳山因对杭州中院管辖权提出质疑，在要求中止庭审未果后，当即离庭表示抗议，致使庭审中断。此举引发巨大争议。

“我哪里是火，我要自焚的节奏。”他在通话中回复，此时的他刚刚回到下榻的酒店，上午出庭时穿的西服扭作一团扔在床上，他跑去洗手间漱口，回来猛灌了几口水。

今天下午，他独自前往位于杭州市余杭区的看守所打算与莫焕晶会面，但并未如愿。看守所方面称接到了杭州中院的电话，因离庭被法院视作放弃辩护权，法院要求看守所阻拦党琳山继续与莫焕晶会面。

从看守所回来后，党琳山接受了每日人物的采访，他说，退庭是最大限度维护莫焕晶的合法权益，“我和我的当事人没有退路，也没有选择。”

莫焕晶。网络图

退庭“这种做法是在最大限度维护她的合法权益”

每日人物：为什么一定要争取证人出庭？

党琳山：对于查明案件的事实是非常重要的。我再三表达给杭州中院，本案法律关系复杂，牵涉众多，希望延后开庭。但是对于法庭的做法，我确实没有办法。对于法庭作出的决定，法律没有提出明确的救急措施。不像行政复议，目前没有明确的法令帮助，比如申请上级裁决。

每日人物：有没有和莫焕晶商量过离庭的行为？

党琳山：12月19日那天我会见了莫焕晶五个小时，主要做一些庭前辅导。我说过有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，但我还没有下定决心这么做。对我来说，各方面都是很严重的事情。我只是说可能会，但是具体还不确定。她也不太明白，但完全信任我。我反复地说了，不利的情况，我也有心理准备。

每日人物：这是不是一种辩护策略？

党琳山：这个案子不是什么高科技的犯罪，最关键的是要还原事实的真相，只有真相出来，才能厘清各方的责任。我不是采取什么高端的法务技巧，我纯粹是一种抗议，如果公安收集证据比较全面，没有什么障碍的话，我不会这样做的。退庭是很严重的，我们司法实践中也是很罕见的，对我本人来讲也是有很不好的影响。杭州中院肯定会想司法局律协投诉我，肯定会处分。作为我来讲，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，我没有其他的办法。

每日人物：对方律师认为你这是一种延长莫焕晶生命的策略？

党琳山：根据我之前得到的消息，有人对我说过，不要浪费精力在一审二审了。我把这情况给莫焕晶和家人讲了，他们完全信任我，同意我对本案采取的一些措施。

每日人物：你这样的行为会不会无视当事人的利益？

党琳山：我这种做法是在最大限度维护她的合法权益，并没有造成损害。

每日人物：有声音质疑你这样做是在炒作自己。

党琳山：有人这么认为我也没有办法，我和我的当事人没有退路，也没有选择。

每日人物：有没有考虑过坚持离庭会对你自己造成的后果？

党琳山：刑事不仅是对当事人罚当其罪的惩罚，挖掘造成案件背后的不好的因素，具体到本案，尤为明显，因为公众对物业消防的质疑可以说是铺天盖地，到底物业和消防在本案是什么样的角色，如果庭审都回避，那么这次庭审的社会意义可以说是降低到很低的水平了。我作为律师，也希望认真办案能够挖掘形成案件的不好的因素，为我们社会各方面的进步和改善提供一点贡献。

林生斌（左一）走出法庭。每日人物图

庭前会议申请法院继续调取证据和证人出庭都被拒绝

每日人物：如何接下这个案子的？接下这个案子有没有犹豫？

党琳山：莫焕晶弟弟经人介绍找到我。在案发的时候，舆论关注度比较高，我也注意到了，紧接着第二天就有媒体包括家属质疑消防记录和物业，当时我就觉得这个案子还是有很大的社会意义的。物业和消防暴露出的问题也是值得深究的。我没有犹豫。作为律师来讲，一个要对得起当事人的信任，第二能通过办好承办的案件来推动社会进步，我认为是很有意义的事情。

每日人物：你代理这个案子后，都做过哪些调查？

党琳山：7月5号接受委托后，7号我就第一次会见莫焕晶了解案情。8号根据她的意愿买了一束花到灵堂去悼念朱小贞和三个小孩。后续的工作就是研究法条和案例，等8月11日移送检察院起诉后，就阅卷，由于案卷比较多，相当大一部分都是手写的笔录，阅读速度很慢，根据阅卷的情况，准备对一些关键证据的质证意见，准备向法庭提交当事人最轻的证据和细节，准备质证提纲、辩护词。

每日人物：庭前会议上你表达了什么诉求？

党琳山：11月2号召开的庭前会议，主要就开庭的情况进行准备。9月5号我曾提交了三个申请：一个是申请对莫焕晶进行司法精神鉴定，一个是申请法院继续调取证据，一个是申请证人出庭。根据《刑法》司法解释第53条，法院应该在接到申请后的五天内予以答复，但杭州中院直到庭前会议时才答复我。对于莫焕晶申请司法精神鉴定，法院认为她精神正常，拒绝；我提交的38个申请证人出庭申请，他们认为“没有必要”；关于调取证据的申请，他们认为案卷里已经有了，也没有必要。

每日人物：什么时候得知只有两名消防队员被取证？

党琳山：我是8月14从检察院拿到案卷后，当天就看了，发现根据消防报告，有84人参与灭火，只采集了两名，而且是第二批进入火场的，我觉得是很不正常的。

每日人物：个人接触过出警的消防队员吗？

党琳山：没有。我只是阅读了案卷。理论上律师是有调查权的，但实践中，特别是刑事案件中律师的调查权几乎没有。原因很复杂，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。如果辩护人认为哪些证据需要搜集调取，一般的操作是向法庭申请。

每日人物：你发现哪些有利于莫焕晶的证人证词？

党琳山：有些证据需要补充，火灾事故责任报告，消防员的证言。现在还不方便说。

林生斌走在草坪上。每日人物图

“只要莫焕晶不解除对我的委托，这个案子我要负责到底”

每日人物：退庭后的这几个小时做了什么？

党琳山：下午我去看守所会见莫焕晶，没见到，说我拒绝辩护不让我见。我说我有律师证，有当事人的委托书所函，为什么不让我见？他们说法院通知的，由于我中途退庭，自动放弃了对莫焕晶的辩护，不让我会见了。看守所特别远，在余杭区。我折腾了大半个小时，没有办法就走了。

每日人物：现在的心情怎样？

党琳山：我都谈不上什么心情，一直在路上，不停地接电话。昨天已经想好了今天要这么做，所以既然做了，就愿意承受带来的一切后果吧。

每日人物：下一步打算怎么办？

党琳山：律师的辩护权来源于当事人而非法院。法院没有权力给当事人另找辩护人。只要莫焕晶不解除对我的委托，这个案子我要负责到底。我希望法院会尽快答复，我会做好开庭准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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