丹麦九岁孩子自己决定想做什么、想学什么

越来越多的父母选择在家教育他们的孩子。但专家担心，这一趋势可能会强化原本就“高得离谱的育儿理想”。

在纽堡（Nyborg）Pultz 一家中，早上没有闹钟响起。

没有需要收拾的书包，也没有要准备的午餐盒。

这里的上学日从柔和的冥想音乐、新泡的茶，以及一句话开始：“你今天想学什么？”

因为父母 Daniel 和 Lizandra Pultz 放弃了学校体系，选择在家教育他们的两个儿子：六岁的 Rafael 和九岁的 Gabriel。

“我想让他们避免太快失去童年。给他们很多安全感，并让他们看到，他们的想法和兴趣是重要的。”Lizandra Pultz 说。

这对父母并不是唯一做出这种选择的人。

他们成为全丹麦趋势的一部分：在家接受教育的学生人数从 2016 年的 475 人，上升到 2025 年的 2500 人。

更多人选择离开学校

在 Lizandra 和 Daniel 的客厅里，生活气息十足。儿子 Gabriel 和 Rafael 正在翻看恐龙书，而一岁半的弟弟 Florian 也好奇地跟着。

三个兄弟从出生起就由父母在家照看，如今两个大的按照“兴趣主导教学”的原则接受在家教育——也称为 非学校化（unschooling）。

什么是 Unschooling？

“Unschooling”（兴趣式学习）这个概念由美国学习理论家、作家 John Holt 于 1970 年代提出。

其核心思想是：学习应该基于兴趣，并从孩子的好奇心与家庭互动中生发。

理念认为：孩子有足够能力选择对自己有意义的学习内容，并且有内在动机去学习那些在日常生活中需要掌握的事物。

例如：如今很多孩子很早学英语，因为社会中实用；或是他们主动想学阅读，因为这在生活里不可或缺。

在家教育对教学形式没有具体要求。只要教学达到公立学校的水平，就可以完全不使用传统教材或工具。

丹麦宪法与自由学校法都保障所有人有权在家教育孩子。

（来源：Morten Holmstrup，教育学硕士，在家教育监督员）

因此，这个家庭既不使用教材，也不遵循课程表，而是完全根据孩子的兴趣安排学习。

“这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学习热情。而学习热情对人的一生都有重要意义，特别是在以后继续教育时。”Daniel Pultz 说。

选择在家教育，首先是为了与家庭的价值观保持一致，Lizandra Pultz 解释：

“这不是对公立学校的否定，而是对我们认为适合自己的方式的肯定。”

有些父母选择在家教育，是因为孩子在普通学校中不适应。但对多数家庭来说——67% 的父母——这种选择基于他们的“政治或教育理念”，这是教育与质量署去年的调查结果。

选择家庭，而非拒绝学校

在 Pultz 家，一天的学习可能包括朗读、手工、去博物馆或当地图书馆。
九岁的 Gabriel 最近在学第三门外语，而六岁的 Rafael 正在专注于拼写。关键在于，学习不是被强迫的，而是孩子自己有动力去学的。

“到目前为止，我们还没有遇到必须学但无法融入日常生活的内容。”Daniel Pultz 说。

虽然他们对在家教育的选择很笃定，但也认真思考过自己选择了什么、放弃了什么。其中之一就是学校课堂里的社交环境。不过这对父母并不担心。

“我的儿子们在社交上比我当年在学校时适应得好得多。他们的友谊更紧密，也比我更加外向。”Lizandra Pultz 说。

她知道有人觉得在家教育是个有争议的决定，但她希望通过分享自己的经历，让人们更全面地理解这一做法。

“问题在于：怎样才能培养出一个强大而独立的孩子？有人认为孩子必须去公立学校。但实际上，我认为在安全的家庭环境中成长，同样能塑造出坚韧的孩子。”

Daniel Pultz 也感受到孩子们在各种被挑选过的社群中非常快乐，其中包括其他在家教育的家庭。

他认为孩子与其他孩子交往很重要，但如果没有足够的成年人来指导，这可能会有问题。例如在一个“只有一位老师对 26 个孩子”的班级里。

“如果最后变成孩子教孩子，那我觉得不健康。孩子需要一个有爱又有能力的成年人来带领他们。”

“最难的是经济”

为了在家教育孩子，夫妻俩在经济上必须严格取舍。
在家教育的父母无法获得国家补助，因此全家主要靠 Daniel 在儿童青少年之家担任教育工作人员的工资，加上儿童补贴生活。

他们与 Lizandra 的母亲住在共享住房中，因此生活成本较低。

“我们砍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开销，买二手物品，不出国旅行，并且非常注意每一笔花费。”Lizandra 说。

尽管经济紧张，但 Lizandra 强调仍然是可行的。她拥有南丹麦大学的新闻学硕士学位，但在九年前生下大儿子后就停止了工作。

她希望等孩子大一些后再重返工作岗位。

“现在这并不是最优先的事情。”她说。

高强度育儿

社会学家、现代育儿书籍作者 Maria Ørskov Akselvoll 对“在家教育人数增长，且许多出于教育理念”并不惊讶。

这一趋势与“高强度育儿”的兴起密切相关：现代父母不断被大量（真假难辨的）儿童需求相关的专家知识“轰炸”。

“当你不断获得新建议和新知识，你也会觉得自己必须照着做。过去几十年对儿童内在世界的关注，使父母的所有行为都被赋予巨大意义，好像孩子的发展和未来完全取决于父母一样。”她说。

但研究表明，父母的日常行为无法与其他影响孩子生活的因素完全分开。因此，虽然父母重要，但影响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大。

这也是她担心在家教育趋势可能会进一步强化原本就“高得离谱”的育儿理想的原因。

“研究显示，高强度育儿——生活完全围绕孩子的需求和愿望——有严重的副作用。它可能导致父母精疲力竭，而他们本身就已经在自我和社会期待中承压。”她说。

她认为，有必要研究这一新兴趋势对孩子和父母双方的影响：

“在家教育真的对孩子最好吗？父母长期承受得住吗？这是很值得研究的问题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