背三万五千字台词的演员赵立新,给他什么角色,他就是什么样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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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dmin 发表于 2017-12-3 08:53:36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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常常我们几个人,在大雪纷飞时,开一辆大卡车,走很远的路,把集装箱拉到瑞典的一个村子里,搭台就给人演戏。这种生活我之前没经历过,高级吉卜赛人的生活,各地巡回,早上醒来就已经换了一家酒店,其实有时候你都不知道在哪儿。可那时候年轻,兴奋,只顾着眼睛睁得大大的,看这个世界。

口述| 赵立新

文 | 翟锦

编辑 | 金匝

赵立新有一张自带古典气质的脸:眼眶深凹,鼻梁挺拔。这张脸出现在最近的《见字如面》里,是汉文帝和郁达夫,出现在张黎的电视剧里,是罗文和沈一石,出现在话剧《大先生》里,是鲁迅——给他什么角色,他就是什么样子。

11月中旬,在话剧《父亲》的排练区,穿着棕色马裤、黑蓝色格子衫的赵立新迈着大步走向演员,靴子打在地板上,发出哒哒哒的声响。

“不占优势”,他模仿着剧中人物的腔调,大声念了一遍,“重音在前面,不在‘优势’上”。时隔12年,他再次演绎这部话剧,和金星搭档,既做导演,也是主角。

跟赵立新说话,会有一种异样的感受:他的眼睛一直盯着你,节奏、语气、腔调变化自然,就像一场戏,前一秒还皱着眉头,眼神流露出嫌弃,粗着嗓子,语气急促地喊:“这这这没人看,这谁看啊?”扮演完对自己泼冷水的话剧投资方,他又很快地切换回到自己:“妈的!我说那算了!”

从瑞典国家大剧院回国后,赵立新在中戏做过6年老师,当时“一股子很饱满的热情”,“国外的戏剧都走到那一步了,我们别再躺在某些戏上没完没了”。

但后来,他觉得“不要永远跟比我低的人在一起,重复嚼着剩饭”,还是演戏更过瘾,“我要往上走”。赶上一个演技重新被热烈讨论的时代,演员赵立新,才是最匹配他的身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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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立新在《见字如面2》中朗读吴三桂写给父亲吴襄的诀别书 图 / 来源网络

以下是赵立新的口述:

1

今年我想排个话剧,他们问我选哪部戏,我说,那还是《父亲》吧!这么多年来,我唯一一部不离不弃的戏,任何时候读这部戏的剧本,都是可以让我战栗的。

1995年,我在瑞典皇家剧院的小剧场第一次看话剧《父亲》,饰演上尉的人就躺在我面前,因为是小剧场,近,我能看到他的血管特别分明,几乎要爆裂的样子,那种热腾腾的感觉,让我汗毛倒竖,整个人都粘在了椅子上。一出话剧能有如此强的感染力,我觉得做观众太幸福了,做演员肯定也会很幸福。

回国之后,我做的第一件事情,就是自导自演《父亲》,这也是我最想做的事情。当时做这种戏非常艰难,但我们什么都不管,就定了10场演出,演到最后两场,火爆极了!剧场里凡是能加座的地方都摆上小马扎,好多人就是从这部戏开始认识我的,还有些人因此成了十几年的好朋友。

12年前演《父亲》,我只觉得我扮演的男主人公真冤,女人们都加害于他,一个巨大的悲剧人物,可怜得不得了,愤怒得不得了。可后来,我成了3个孩子的父亲,才慢慢体会到这个角色在家庭当中处于什么位置,跟妻子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。

今年我再去演,我发现“父亲”自身有一大堆的困惑,解不开,走不出,就像剧中讲的,我现在心乱如麻。他越缠越紧,最后就崩溃了。我觉得他完全没有弄明白自己,但又一直有熊熊的烈焰,所以把周围的人也给烧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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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立新自导自演的最新话剧《父亲》

好多观众看完《父亲》是流着泪离开剧场的,他们会想,对人生来说,什么最重要?在爱面前,在欲望面前,谁更强大?这是人类很纠结的一个东西,自身难以去解决的一个问题。

戏剧的巨大价值,就在于它能提出一个开放式的、包括创作者自己还在苦思冥想的问题。等离开这部戏,回到我们自己本身的生活中,我们可能也还在困惑——这是一部戏的意义。

《父亲》满足了我对理想和梦想的一种追求,那种热度和强度,这是我要的,这是我寻求的一种东西。它们既高级,又强大,在我正值青春年少的时候,碰到这么高质量,又有价值的戏,我觉得很幸福,一下就找到了感觉。

看一部戏能影响一辈子。它不仅仅是让我对这部戏本身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和愿望,实际上,还奠定了我的一个审美观,哪一类是美的,是好的,现在想来多重要啊,这起点多高啊。

2

等真正在瑞典国家大剧院演第一部戏时,我那个角色是生造的,剧本里没有,可我还是尾巴都快摇上天了,瑞典国家大剧院啊。

那时我瑞典语不灵光,角色连台词都没有,一个字都没有,我是哑的,是默角,导演让我一直待在台上,就像让你一直待在镜头前面,你待得住吗?这就逼着我要想尽办法自己去琢磨。

因为导演不太顾得上你,他就是欣赏你、喜欢你,给你创造了角色。但他首先要完成剧本规定的东西,可能排着排着就把你忘了,因为你不在剧本里。

他在指导其他人,你们这么做,都半天过去,才注意到我,哎呀,你还在这儿,哎呀,你这个怎么办?你不能跟着他一起发愁。你肯定说导演,我已经都想好了怎么演。因为6个小时过去了,你要在那儿等着喂食,你就完蛋了。

我们演完后的第二天,《每日新闻》的文化版整版都是关于这部戏,先评价女一号,接下来就说我。我完全没想到,因为里边有好多别的角色,非常精彩,各具特色,谁会关注一个亚洲人在上面演一个魔鬼?而且《每日新闻》是瑞典第一大报,尤其是文化方面特别权威,所有演员演完一出戏,都要先看这个,这个给你定调,江湖地位就出来了。

里边的评论家说得特别生动详细。大概的意思是,一个东方之鹰,带着黑色翅膀的鹰不断地在整个舞台的空气中翱翔,即使它的肉身已经过去,它的影子还留在空气里。

哇,这个评价高到我已经乐得合不拢嘴了,咵嚓,就这么奠定了我的地位,这个戏半年后重排,我就拿到男一号。

这期间流了很多汗水、泪水,因为压力巨大——我在那儿是跟他们本国人抢饭吃。当时的合约是一年一签,3年之后才跟你续5年,你随时都会被换掉,而且被换掉是太理所当然——一个黑头发、黄皮肤的人跑这么远,到我们这儿,跟我争这碗饭吃,你有点太不知好歹。

我当时有危机感,但这个戏之后,我就大大地耍起来了,我思故我在吧,轻松多了,特别自信,敢做别人不敢做或者想不到的,越敢做就越会被赞赏,越来越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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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立新在话剧《大先生》中饰演的鲁迅,深受年轻人喜爱 图 / 来源网络

瑞典在北欧,又靠近北极圈,它是昼短夜长,一年四季不分明,冬季特别漫长,黑夜的时间特别多,人们会有一点点抑郁。但我们这个职业多好,在明亮的排练厅里上演着悲欢离合各种故事,我觉得很有意思。

瑞典国家话剧院又是很特殊的一家剧院,它是巡回演出,一年四季在外面跑,所以我比一个正统的瑞典人都要熟悉他们国家的地理,很多地图上难找到的小地方我都去过。

常常我们几个人,在大雪纷飞时,开一辆大卡车,走很远的路,把集装箱拉到瑞典的一个村子里,搭台就给人演戏。再偏远的居民,也能跟城里的人一样,看同一部戏。而且就算只有10个人,他们还是盛装出席,给我们送来咖啡,说你们不容易,这么远,我们特别感激,大家像一家人一样坐下来聊聊戏,我很喜欢。

这种生活我之前没经历过,高级吉卜赛人的生活,各地巡回,早上醒来就已经换了一家酒店,其实有时候你都不知道在哪儿。可那时候年轻,兴奋,只顾着眼睛睁得大大的,看这个世界。

3

刚回国时,我确实带着强烈的精英意识来做话剧,想得简单,选题也太高级,就觉得在瑞典这么多年大家都看这种戏,不都喜欢得不得了吗?

我忽略了国内的状况,一切都处在刚开始启蒙的状态,还需要漫长时间去反省,去疗伤。莎士比亚?太高级了。奥尼尔、田纳西·威廉姆斯,也是不可能受欢迎的,这些都是我失败、失望和被伤了以后想明白的。

而且越年轻的时候,越有一种使命感,就觉得我一定要传播给他们什么。现在看好天真,可那时候做这些举动就对了,如果年轻时就老奸巨滑,还有什么意思?

等来这儿左右一看,一分析,才知道,不对,这个市场现在不能做这个,那我先做点别的。你只有闯一闯,碰一碰,伤了,才知道哪里要贴创可贴,这都是很正常的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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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立新在《芈月传》里饰演张仪 图 / 来源网络

2006年左右,是国内话剧市场化的开始,题材上大家有一点逆反,因为之前不能在舞台上搞笑,滑稽剧、段子剧、网络上的小故事,这些很不成熟、不能称之为一部剧的,是登不上台的。但是人们逆反,加上当时的自由气息,就出来了这些东西,大家突然觉得,一个严肃的阵地里可以搞些非常不严肃的东西,暗合了那种逆反的心态,都很爽。

在这个状态下,你出经典,同样会遭受到排斥,好比这儿有洗脚房、按摩房,你非要给我组织学习莎士比亚,第一我不懂,第二,现在做个保健,泡泡脚,聊聊天,墙上挂着电视,还能看看二人转,舒服。

我当时排了4部名剧片段串起来的戏,奥尼尔的《进入黑夜漫长旅程》,斯特林堡的《朱丽小姐》,萨特的《死无葬身之地》,还有高行健的《夜游神》。

4个都是名剧,都是好剧,但是像《进入黑夜漫长旅程》这种,特别沉重,暗黑,直捅家庭婚姻暗疾的戏,中国人觉得不好看,都觉得妈的,我受苦受难多了,现在给我来点别的——《想吃麻花现给你拧》,《翠花,上酸菜》,《有多少爱可以胡来》,都是这种乱七八糟的戏。

实际上,现在还是有一堆这样的戏,可当时我太义愤填膺,太爱憎分明了,现在觉得完全没必要,因为本来是百花齐放的一个事,但当时就觉得这不行,我是殿堂的,精英感就在作怪。

当时我带了好多好剧本回来,周围的人经常会说,哎呀,别排这个了,没人看。这些言语多了,挺伤人的。人家说立新,我们都觉得你挺有才华的,你来给我们弄一个戏。我说《热铁皮屋顶上的猫》、《屋外有花园》,都是名剧。对方说,这谁看啊?妈的,我说那算了。你们说的那些所谓有人看的东西我不屑于去搞,我也搞不来,就暂时分居吧。

分居其实也没有多长时间,还不到一年,我又去演话剧了。只是原来我是导演,甚至是制作人,2007年,这些我都不做了。只做演员,去演前苏联的一个名剧,叫《长椅》,在上海。我不管你卖一张票还是卖了一万张票,跟我无关,我就好好演我的戏就完了。

4

我选择拍影视剧的原因,一是因为原来排话剧伤过我一次心,所以愤而离去,二是我发现,在观众心中,话剧市场跟影视剧市场的地位差别太大了,这直接导致了资源享用的差别,导致了影响力的差别。

那我就选择也搞影视,同时兼顾话剧,这两者能够相辅相成,是目前比较好的一个状态。现在一年差不多是参与一出话剧,其它11个月拍影视剧。

我很享受演话剧,就是累也很享受,但现在影视圈里做久了,也有感情了,因为你有了作品,大家认可了,这是一个感情的建立,大家特别盼望,说什么时候有戏啊,我们要再看你。

每演一个人物,我都尽量去创造不同的、新鲜的个体。因为每一个人物都那么不一样,你为什么给人演成一样呢?这对角色不公平。

剧中人是非常具有性格和特色的,但如果演起来都是一副面孔,一副谈吐,一副举止,这好吓人。不排斥有的演员极具个人魅力,即使他演的每个角色都是一样的,粉丝们也为他狂呼呐喊,这是可能的啊。可我知道,我不具备那样的魅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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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立新在《我不是潘金莲》中饰演县长史为民 图 / 来源网络

有人说我跟小鲜肉飙戏,我真不知道我跟他们飙什么。飙代言?飙走秀?没有。这不是蔑视,我还真没有蔑视,是压根儿没想过。很多小鲜肉台词、演技不过关,这是个现象,而且是主流现象,你老去蔑视一种现象,不正常。首先你得接受这个现象的存在,你能冲到剧组里说,你们把小鲜肉给我赶走。不可能,对不对?

你只能先从自身做起,你认为你优秀嘛,那你把你优秀的东西拿出来,也许小鲜肉看了说,哎呀,汗颜呐,我们要回去学习,多好啊,你老去蔑视人家干吗?

如果小鲜肉跟我配戏后能觉得,哇,赵老师演得太帅了,我没想到这个人物这样处理,以后也要这样,这才是积极的带动。

这种事情发生过。我和有的小鲜肉还是好朋友,他能意识到自己演戏上的不足,这不是好事吗?很好呀,年轻人能有这样的自省意识,我还蛮佩服的。

这些年最有挫折感的事情,就是在这个圈子里已经混了十几年,还是会碰到有人来找我演戏,我一看剧本,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,到今天这种戏还来找我?

对方说我找你有什么错?你要演就演,不演算了。等他走了,我关上门,坐在那儿,好挫败。后来一想,你太要求完美了,怎么还能要求别人怎么想呢?我后来总结,还是我个人的问题,对别人要求还是高了。

排话剧也一样,下了很大的功夫,倾注了心血,市场效果一塌糊涂,或者说是没效果。就像搬起来一个巨大的石头扔在水里,没有任何的声音和涟漪,你站在岸上半天,会拔剑四顾心茫然,完全不知道头顶一片星空在干什么。这个很讨厌,很挫败。

可就像爱人的心,不能总受伤,伤得多了,也就觉得,哎,也就没有挫败感了。所以我现在学会的最好的一个本事——真心的,不是说阿Q精神——就是觉得拍完一个戏就翻篇了,不去想它,再开始下一个。

真的要享受过程,不要太看重结果,否则你会难受,会没完没了,你人生这么短,不断挫败,你撑的?算了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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