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男二女三条狗(上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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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dmin 发表于 2017-10-18 11:50:17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认识赛思,是多年前的事。
我是先和他通电话,尔后才见到他的。电话通了半小时,他在那边不停地说,我在这里计算着电话费用。赛思是那样一种澳洲人:好像根本不知长途电话收费昂贵,说起话来也根本不考虑对方的承受能力,没语调、没间隔,词与词间全部用上连读音,像一串连得长长的气泡,从电话线中滚滚而来。
我是因那年初入小贩行列,尝到了甜头,想扩大地盘,才打听到赛思的。朋友介绍说,他有十几年的小贩经验,家住乌龙岗,那边市集有他一个固定摊位。于是,我拨通了电话,托他帮我在那找个位。
按照赛思吩咐,第二天一早我去乌龙岗集市找玛格丽特。赛思说,玛格丽特是他女朋友兼合伙人。
玛格丽特这名字不仅因与几本名著的女主角相同而名扬四海,它本身就散发出青春女性魅力,与漂亮、温柔、聪明、以及稍稍有些伤感的优雅连在一起。这使当时还不算太老、对女性尚有想像力的我精神振奋不少。我相信,我能找到她。
我在市集来来回回走了几圈,始终未见她的倩影,正在灰心失望、怀疑自己英语听力时,一个沙哑的声音几乎夹在我的颈肩间响起:“你是找赛思吧?”
“对对对。”我连声应着回过头去。
面前一个已过中年的妇女,黑黑的皮肤,曲卷的头发,脚上套了双拖鞋。她,圆脸、圆鼻、圆眼、圆颧骨,一个个小圆组成的大圆,明显含有澳洲土著特征。
“我是玛格丽特。”她缩缩头却又扛起肩说,没向我伸手,反面倒退一步,不很自然地看着地面,像是掉了什么。
世上的玛格丽特可以有不同年纪、不同面孔、给人不同印象,这是起码常识,可我确是直到那时才醒悟过来的。
赛思是个救火员,前一天因上晚班,近中午十二点才在市集出现。他的出现也是奇奇怪怪的,也没说自己是赛思,在我摊位前看看这,看看那,问这又问那。什么都感兴趣的人是什么也不会买的,可当时没这经验的我,用足力气,循循诱导,希望他把看过、摸过、问过的这个那个全都一并买去。直到他用又低又快又模糊的声音问起我货物的利润,我才开始怀疑起他的身份;直至看到玛格丽特走至他身边,将胸部的那段身体毫无顾忌地贴上他手臂我才大梦初醒。
“你是赛思吧?”我惊呼。
他没给我相等的激动回报,像是昨晚电话中的倾心而谈根本没发生,只是略略点了点头,“嗯”了声,音响低得几乎听不见,然后,继续像产品检验员那样“检查”我的货物。
赛思看上去三十出头,处于男性最挂发挥期;他强壮,塔一样巍然屹立,腿与胳膊之粗起码抵我两个;赛思的皮肤白得出奇,且有光泽,塗过清漆般,阳光下,简直像镜子。赛思与他的女朋友玛格丽特站在一起,完完全会像是母与子,严格地说,像是过继的母与子。
赛思卖的是礼品。他的礼品也与别人不同。布娃娃,长的是东方人的脸,色彩丰富得近似“乡气”;挂花盆的绳托,黄麻搓成,吊有一个个和尚念经用的珠子;座钟,半手掌大,钟座红木的,也具东方色彩......
赛思的摊位设施也与众不同;架子的铁管比别人粗,铁管上的焊接比别人多,架子上铺的木板也比别人的厚,而且都用螺丝拧住,随时准备对付八级大地震似的。
赛思每样货物的价格都是我估计的两倍。他不信“薄利多销”,只信“独特”,甚至不理这种独特早已过时,不理顾客的反应。
开始,我是抱着向十几年小贩经验的赛思取经的希望与他接近的,可接触过后,很快便放弃了这种念头。我觉得,如果他稍微谦虚些,不那么固执己见,他有足够的理由向初出茅庐的我学习,我也相信“独特”,但我的独特为的是迎合不独特的大众;我也力求高利润,但我的高利润是建筑在顾客能够接受的基础上。当然,这是题外的话。
赛思身上有大大出乎我意料、值得我尊敬、是我可望不可及的地方。他本身是消防救火员,除救火员外,还做小贩,除了小贩与救火员,另有两份工作:一是做Amway直销员,已做到百分之十五;二是每星期三晚,在一家拳术馆中教拳术。他把其他澳洲人去沙滩、去酒馆、去迪斯科舞厅的时间用在工作、奋斗、赚钱上。他有多少时间留给睡觉呢?我常想。
认识赛思后不久,发现让他说话或不让他说话都异常困难。不说时,他能几个小时不发一点声,面孔刚毅呆板得没一丝皱纹;一旦说起,一串串气泡又轻又模糊,不管你听懂听不懂直往你耳里灌。他的沉默倒好应付,他的说话热情却逼得我不得不想些办法出来。于是,我常学着澳洲人的样子,不时故作惊讶地“噢......吔......”,或是鼻音拖得长长“嗯......Good”地应一句――关键窍门在于恰到时机。
但是,哪怕用手遮着,手指缝里漏也会漏些进来。
我发现,赛思的谈话有个重大主题――房子,那是他的兴奋点。一碰到这个兴奋点,我的应付技巧就捉襟见肘。我往后退一步,他就往前进一步;我往右转一些,他也跟着转一些,总能面对面很近地对着我。
他告诉我,他买了一块地,在一座山上,他将在这座山上的这块地上建一幢房子,五个睡房两个客厅......后来,这个主题更具体化,发展到他把建筑图纸铺在我眼前,指着上面一个个方块告诉我,哪是睡房,哪是客厅,睡房朝向哪里,房里的光亮度如何,客厅的布局怎样,朝外看出去是什么......再后来,房子开始动工了,他又对我介绍起砖头的颜色、木料的质量,以及银行贷款的曲曲折折......
早就听说澳洲人个个渴望有个“Dream Home”,但像赛思这样,“渴望”到这等程度的也许为数不多,同样,为这种渴望付出心血的也许也不多,大多数澳洲人都把home留在沙滩阳光中的dream里了。
(本文编辑:朱蕊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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