丹麦童话大师安徒生一生创作了100多篇脍炙人口的童话故事。安徒生童话并非都有一个幸福的结局，《卖火柴的小女孩》、《胡椒绅士》、《海的女儿》……都是令人心碎的收场，在主人公抬头看见灿烂的希望之后，随之降临的却是幻想的破灭。

　　有人说，这样的童话太阴郁、太沉重，不适合孩子。可是谁说童话一定是写给孩子看的呢？安徒生本人就曾感叹，写《海的女儿》时连他自己都被深深打动，这是他写给自己的童话。

　　在文学评论界，《海的女儿》被普遍认为是带有安徒生自传色彩的作品之一。和书中的小美人鱼一样，作家本人也没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。1875年，安徒生在哥本哈根新港18号的房子里逝世（一说逝世于朋友的乡间别墅）。为他的遗体更衣的人发现，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小皮袋子，里面装着他一直暗恋的姑娘写给他的信。安徒生曾用无限深情的文字描述这个名叫波格·福格特的姑娘：“她有一张可爱的、虔诚的面孔，相当孩子气，但从她的眼睛看，她很聪明，有想法，那对眸子是棕色的，非常生动。”安徒生没有得到爱的回应，波格的回信拒绝得既巧妙又不失礼貌。

　　因为出身贫寒、个性内向、热衷写作等关系，加上缘分的阴差阳错，安徒生屡屡恋爱受挫，以致终生未娶。在生前，他曾对朋友说：“我为我的童话付出了一笔巨大的、甚至可以说是无法估计的代价。为了童话，我放弃了自己的幸福。”

　　其实，哥本哈根原本不是安徒生的家，他的故乡在菲英岛的欧登塞。那是丹麦400多个岛屿中的一个，距离首都哥本哈根75分钟车程。

　　1

　　“母亲的花园”

　　“……她再一次把她模糊的视线投向王子，然后她就从船上跳到海里，她觉得她的身体在融化成为泡沫。”

　　—安徒生《海的女儿》

　　1819年9月，初秋黄昏，薄暮轻寒，欧登塞市政厅广场上积满了飘落的树叶，14岁的安徒生带着成为歌剧演员的梦想，离家前往哥本哈根。那段如今只需要75分钟的车程，他却走了大半天，从夕阳落下到星光浮现，再到城市的烛火出现在眼前。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，他居无定所，四海飘零。

　　安徒生天生有一副好嗓子，出生后的第10天，他被送到欧登塞的Skt. Hans Kirke教堂，响亮的哭声惊动了众人，有人预言这个孩子“将来会成为一名歌唱家”。如果所有的预言都能成真，如果在他后来在哥本哈根皇家剧院里的学习生活一帆风顺，如果那场伤风感冒没有害他丢掉歌剧演员的工作，也许歌剧舞台上将会多一位令人惊艳的明星，但文学史上就可能少了一个伟大的童话作家。

　　在欧登塞，寻找安徒生的踪迹实在是太容易了，且不说Skt. Hans Kirke教堂这样的地标性建筑为他立匾致敬，单是他逗留过的庄园和城堡就有123个，更别提那些专门纪念他的博物馆和雕像。

　　《海的女儿》里，小美人鱼住在宁静的海底宫殿，宫殿里有漂亮的花园。而安徒生却出生在欧登塞居住条件最差的贫民区，在19世纪，那里挤满了打零工维持生计的码头工人和依靠救济度日的乞丐。他的父亲是一名鞋匠，日夜劳作依然穷困潦倒。他们没有自己的住所，只能寄居在别人家里。那座小小的黄色房子，塞进了一家五口。

　　某种程度上说，小美人鱼居住的海底世界就是安徒生现实生活的折射，那里看似平静，却危机四伏，各种稀奇古怪的植物，只要水轻轻一动，那些柔软的枝条和叶子就挥舞起来，好像它们是活的东西，让人不安。正是在这里，安徒生的想象力开始生长，从窗户缝隙里溜进来的光线、阳光里飞舞的灰尘、幽暗角落里上锁的壁柜……世间的一切事物在他眼里似乎都充满了不可思议的一面。

　　1816年，安徒生11岁时，父亲在家中离世，母亲搂着他安慰道：“他死了，你不必唱歌给他听了，冰姑娘已经把他带走了。”这段经历在多年以后变成了童话《白雪皇后》，安徒生在故事开篇重访了他童年时的家：“厨房那里有个梯子直通屋顶，屋顶上，我家和邻居家之间有个排水沟，沟边有一盒土，土里种满香葱和芹菜，那就是母亲的花园，在我的童话《白雪皇后》中，这个花园依然绿意盎然。”

　　在安徒生出生的时代，只有大约60%的欧洲儿童能够存活下来。那时，国王的话就是法律，酷刑被视为理所当然，科技刚刚起步，普通民众的识字率很低。童年时的安徒生是个沉默的孩子，少言寡语和不善回应让他看起来有些笨拙。谁也猜不到在他羞涩的外表底下，潜藏着一颗敏感的心。

　　至于脑海深处像潮水一般泛滥的想象力，连作家本人也将这一天赋视为一种“精神疾患”。安徒生50岁时，在给老朋友爱德华·科林的信中这样说到：“我像一潭池水，一切事物都能令我触动，一切事物都在我的内心激起涟漪，这也许正是我作为诗人的天性所在。我时常享受这种来自天性的快乐和祝福，但它也常常是一种折磨。”

　　安徒生的这个“天赋”大概来自母亲，虽然她不识字，但用一句“被冰姑娘带走了”来安抚儿子的丧父之痛，多少证明她的内心是存在诗意和温情的。安徒生的母亲是名洗衣工，北欧的冬日河水冰冷，她就靠喝酒来暖和身体。父亲病逝之后，母亲改嫁了，1833年，她死于酗酒。

　　后来，安徒生通过童话故事《她是一个废物》，替母亲恢复了尊严。在这个故事里，他为母亲辩护，并用悲伤的语调，描绘一位母亲所遭受的极为艰苦的生活画面，表现了她对儿子纯洁的爱。自1908年起，安徒生童年时居住的房子成为安徒生博物馆的一部分。房子不远处就是穿城而过的小河，沿着河岸走，有一个特别的台阶，就是作家的母亲当年洗衣服的地方。

　　2

　　城堡里的贵宾

　　“单是活下去还不够！必须有阳光，自由和一朵小小的花。”

　　—安徒生《蝴蝶》

　　父亲逝世后，给年幼的安徒生留下了一整套制鞋工具。被迫辍学在家的他，在织工和裁缝那里当过学徒，还在一家香烟工厂做过工。没有人知道，这个外表有些孤僻的孩子怀着一个远行的理想，如土壤中等待萌发的种子。

　　和小美人鱼一样，安徒生终于在3年后逃离了故乡。起初，他在哥本哈根皇家剧院当一名小配角，后因嗓子失润被解雇，幸而在一些戏剧界人士的资助下，被送进文法学校，开始学习写作。命运没能让他成为梦想中的歌剧演员，却阴差阳错让他拿起了笔，写作成为他的日课，而且写得还不错。经过8年奋斗，他终于在诗剧《阿尔芙索尔》中崭露才华。

　　1829年，安徒生升入哥本哈根大学。毕业后，他主要靠稿费维持生活。当他回到故乡欧登塞时，已经是小有名气的作家，再也没有人嘲笑他的不善言辞了。

　　菲英岛上的贵族们盛情邀请他去庄园做客，岛上的123座私人城堡，他几乎扫了一个遍。在城堡里，无论是冥思奇想，还是奋笔疾书，他的生活都没有人打搅。城堡主人们尊重他的独处习惯，也包容了他的时而拒绝一切的古怪性格。当然，大多数时候，他是温厚和善的，城堡的小主人都爱听他讲故事，不可否认，他喜欢孩子。

　　于是，从初夏夜莺婉转的歌声，到庄园外修剪整齐的杨树林，这些场景都进入了他的文字。在格勒鲁普庄园，安徒生完成了童话《幸福的家庭》；在瓦尔德玛斯古堡，他对古堡主人家族肖像中的一位女子产生了兴趣，并以她的际遇创作了小说《不过是个提琴手》；在吕克斯霍尔古堡，他流连于风光与美食之间，并在私人日记中表示，“它是菲英岛上最动人之处。”在这座古堡里，安徒生昔日的专属房间至今保持着原貌。还有菲英庄园，如今是一座露天博物馆，展示木质结构的农舍，每年夏季，庄园还会上演“活历史”，由演员扮演的农夫、工匠展现当时的劳作生活，仿佛时光倒流，回到安徒生时代的田园牧歌。

　　和古堡传奇相伴的，则是安徒生与“好基友”费里茨王子的故事。安徒生的母亲偶尔会去欧登塞城堡接洗衣工的活计，通常，她也会把儿子带进去。庭院里，安徒生和仆人们的儿子一起玩耍，有时，费里茨王子也会加入进来，一个上层贵族和一个下层贫儿就这样成了朋友，后来他俩一个是国王，一个是作家，并且成为欧登塞当时仅有的两位荣誉市民。

　　1867年12月6日，在欧登塞荣誉市民颁授仪式上，差不多全城的人都跑来向安徒生致敬，整个城市张灯结彩欢迎他荣归故里，市政厅广场都被游行的火炬照亮了。虽然这时作家正遭受牙痛的折磨，但也毫不犹豫地认定，这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。

　　就在70多年前，同样的地点，安徒生的外婆因为生了三个私生子，一度被关在市政厅的地下室里，仅靠干面包和水度日。而安徒生的祖父曾因误射某庄园主的猎人而入狱，年幼的安徒生曾作为访客去监狱探望，那些被关押的犯人的眼神，曾经让他感到绝望和恐惧。在小说《O.T》中，安徒生描写了这个恐怖的地方。如今，监狱被打造成景点，供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亲临感受。

　　3

　　“旅行即生活”

　　“活着本身就是一个精彩的童话。旅行即生活。”

　　—安徒生《我的童话人生》

　　200多年来，欧登塞城的发展日新月异，而安徒生时期的历史建筑及所在区域却依旧保留完好，就连他为了补贴家用、担任牛奶搬运工的大农场都还在，邻近的克努德森斯加德酒店也因此享誉盛名。一切相关的地点都因为安徒生的关系成了纪念的好去处。在安徒生故居博物馆旁边的“打火匣”童话体验馆，每天都有安徒生笔下的童话人物角色轮番登场。此地不仅为孩童而设，成年人也可以参演舞台剧，或是拿起画笔，或是拿起乐器演奏，人人都可以参与其中。

　　欧登塞河游船码头距安徒生故居也不远，整个泛舟之旅约一个小时。两岸鲜花绚烂，绿草如茵，也有演员就在这露天舞台上再现童话世界。河岸上，就是安徒生的青铜雕像，他挺拔、瘦长，有一张令人印象深刻的脸，目光遥望着欧登塞河的最深处。在安徒生生活的时代，人们认为河里住着河怪，当有人不慎掉入河中淹死时就说被河怪当作祭品带走了，受此启发，安徒生写出了童话《钟渊》。

　　在安徒生故居博物馆的纪念大厅里，艺术家尼尔斯·斯蒂文画了8幅大型壁画，其场景都源自安徒生的自传《我的童话人生》，从欧登塞开始，在欧登塞结束，这些壁画按照一天的时序，展现了作家的一生，从晨时曙光初露到夜幕降临。

　　其实算起来，安徒生在欧登塞度过的日子并不算多。他大部分时间住在新港，那里离他曾经的梦想—哥本哈根皇家剧院很近。他生命的最后几年也住在新港，欧登塞的安徒生故居博物馆里有个展室，完全按照他在新港18号一楼的书房来布置，房间的所有物品都是从新港搬来的。

　　不在新港的时候，他总在旅行，终其一生，他都可说是一个“生活在别处”的人。对他来说，旅行就是生活，生活就是写作，他的足迹遍及欧洲大陆，他的很多作品都是在驿站与驿站的中转中完成的。不写童话的时候，他写游记和散文。1840年，他从丹麦出发，经德国汉堡，转意大利至希腊，再南下土耳其，出博斯普鲁斯海峡进入黑海，溯多瑙河而上，抵达维也纳，历时7个月，完成了游记散文《诗人的市场》，这部旅游见闻录以日记的形式记录，多为纪实，但同样包含了并不亚于童话的想象。

　　事实上，即使走遍万水千山，欧登塞依然是安徒生心中最美的地方。母亲洗衣的小河，河岸的青草，广场上的落叶，空气中木头的清香，他一遍遍地回忆，用文字述说思念，将那段不长的时光不断拉伸、填充，变得无限悠长。

　　有人说，母亲离去后，安徒生几乎再也没有体会到爱。他三次追逐爱情，无怨无悔地付出，却都没得到幸福的结局。但是在他笔下，故事的主角常常为了爱而决绝、而出走，总是义无反顾。《海的女儿》里，小美人鱼为爱离开宫殿，离开亲人；《玫瑰花精灵》里，年轻人为了与心爱的姑娘相守一生，不畏艰险，翻山过海。其实，他是有爱的，正因为有，才会写出这么多关于爱的信仰的故事。

　　他的爱来自心坎，那道最深而又最甜的永恒的乡愁。

　　风物辞典

　　汉斯·克里斯蒂安·安徒生

　　（1805-1875）

　　19世纪著名的童话作家，被誉为“世界儿童文学的太阳”。1805年4月2日，出生于丹麦欧登塞城一个贫穷的鞋匠家庭，自幼受民间口头文学影响，喜爱文学。早年以剧作家身份登上文坛，曾发表游记、歌舞喜剧，出版诗集和诗剧，1833年凭长篇小说《即兴诗人》声名鹊起。

　　安徒生从30岁左右开始创作童话，最著名的童话故事有《小锡兵》、《海的女儿》、《拇指姑娘》、《卖火柴的小女孩》、《丑小鸭》、《皇帝的新装》等。1867年，被故乡欧登塞选为荣誉市民。1875年8月4日病逝，享年70岁。《安徒生童话》已经被译为150多种语言，风行全球。

　　（旅行贴士）

　　［交通］

　　1.欧登塞有自己的机场，并且以安徒生的名字命名。安徒生机场距首都哥本哈根的凯斯楚普机场约1个半小时车程，哥本哈根机场每天都有航班直飞中国北京和上海。

　　2.你也可以从哥本哈根机场乘火车前往欧登塞，每30分钟一班，行程约2小时，沿途风景极佳。

　　［餐饮］

　　除丹麦特色与欧式餐饮外，菲英岛上也有很多中国餐馆，如中国楼（Restaurant China Wok House）、东方烧烤城（Oriental Barbecue），可解中餐相思之苦。

　　［住宿］


　　作为著名的度假胜地，菲英岛上有很多不错的酒店，如Best Western Hotel Knudsens Gaard，由安徒生打工过的农场改建而成，拥有迷人的田园风光。Best Western Hotel Odense位于岛的中部，交通便利，安徒生故居博物馆等景点近在咫尺。

　　［购物］

　　菲英岛上有很多免税店，但通常不会开到很晚，19点就差不多结束营业了，周六周日16点左右就会关门。

　　［观光］

　　大海、沙滩、森林、公园都是岛上引以为傲的自然风光，当然还有招牌项目“安徒生寻踪之旅”，有精华文化一日游，也有亲子童话两日游，新人们还可以预约童话城堡婚礼和蜜

　　特约撰文 林津 特约摄影 Stb